当古老的太阳沉没进海的另一端,黑暗便登基,成为了群岛的新皇。
潮声昼夜不息。
风卷动密林中的树叶,带着鱼虾的腥气、余烬的烟火气,自部落中心穿过。
简陋的小屋旁,篝火中未熄的木柴一闪一闪地冒着红光。
铺着些许阔叶的房屋内,已经传出了鼾声。
没有灯具,没有充足的食物,对土著们而言,黑夜降临后,整个世界都应休息。
睡眠可以让他们忘记痛苦,忘记饥饿,忘记疲乏。
待明日太阳升起,生活还要继续。
……
老祭司失踪,大部落请求西班牙人帮助,派出的搜寻队伍同样渺无音讯后,首领与西班牙人亲密的关系渐渐破裂。
受此影响,大部落的吞并与扩张也渐渐迟缓,乃至停滞。
曾经意气风发的首领,自那以后脾气愈发暴躁,打骂是常态,遇到一些不顺心的小事,甚至会肆意杀人。
他迷恋上了西班牙人送给他的一种冒着香气的水。
喝过那些水,首领偶尔会躺在床上,一觉睡一整天。
但更多时候,他会变得比往日更暴躁,更凶狠——
部落中至少有十几人死于他饮用过那种水后发疯的状态。
土著们私下里常常小心翼翼地议论,是不是老祭司走后,没有神的庇佑,部落中才会发生这种事。
有勇敢的人去找新祭司帮忙,希望他能与神沟通,看看首领能不能恢复到从前的样子。
那人第二天就被绑在木桩子上,活剥了皮。
首领剜出那人心脏送进口中时,新祭司就站在木桩旁边,低着头,一言未发。
于是再蠢笨的人都明白,新祭司和首领是一伙的。
如今整个部落都是首领的一言堂,首领的亲信拿着金属制成的刀,且都能吃饱饭。
在这片领地,没人是那些战士的对手。
有过前车之鉴后,再未有人试图改变首领,倒是有些不堪受苦的土著偷偷逃走。
……
与大岛不同,这片小岛紧密聚集在一片海域,彼此相距不远,天气晴朗时,隔着中间的浅海便能看到对岸的景象。
跨岛作战是土著们的弱项,尤其是划着独木舟抢滩登陆,还未抵达岸上,就会被对岸敌人的弓箭和木矛射杀一大批人。
即使是部落扩张的势头正盛时,首领也没有集结战士进攻其它岛屿。
同样,其它岛屿的部落也未曾进攻过部落,毕竟所有人都知道这种仗不好打。
那些地位处于最底层,整日吃不饱饭,还担着生命危险的土著,在濒临绝望的情况下,总有人壮着胆子,带着空荡荡的肚子,鼓足勇气跃入水中游向对岸。
他们有的被发现了,尚在水中便被首领使唤战士射死,鲜血染红海面。
有的未被发现,却因体力不支中途沉入海底,一两日后,人们便会在岸边发现他们的尸体。
只有少部分幸运儿能抵达对岸,但等待着他们的是更好的生活,还是新一层地狱,无人知晓。
大多数人还是拿不出勇气,也没有念头反抗,只能日复一日地劳作,日复一日地挨饿,挣扎着活下去。
……
部落中的人陷入沉睡时,星期日三人已经抛下船锚,在距岸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。
为避免岛上有土著站岗,发现异常,星期日提前关掉了“神光棒”的光,同科苏、库鲁一起戴上了夜视仪。
尽管此前训练时已经用过夜视仪,当三人戴上这造型古怪的物件时还是会忍不住感叹——
世间竟有如此神奇之物。
漆黑的世界自戴上夜视仪后,便有了光亮。
虽然那光亮的色调冰冷,令人感受不到世界的五彩斑斓,但总归能让人看清一切。
除了“神的威能”,科苏和库鲁想不到任何一种解释,对于这些未知且功用强大的东西,他们只能表示敬畏与折服。
……
夜间的潮水很平缓,抛了锚的船体微微晃动着。
三人刚吃完饭,补充过体力,此刻均默不作声,在船舱内组装着武器。
科苏与库鲁组装测试美猎反曲弓的同时,星期日正在检查他的步枪和子弹。
将黄澄澄的子弹压入枪膛,拎起背包,见科苏和库鲁已经熟练地组装完武器,他把长刀挂到腰带上,然后挥了挥手,示意二人开始行动。
……
帆船抛锚的地方,海水大约齐腰深。
步枪怕水,星期日登陆时将枪高高举在头顶,以免海水溅到枪身上,影响性能。
反曲弓虽然没有这种顾虑,但科苏和库鲁也举着手——
首领赐下的武器十分珍贵,他们不想使其损毁。
而且土著都是用弓箭的能手,能拥有这么优良的弓箭,简直是他们做梦都不敢想的事,即使是出于猎手的本能,他们也要保管好自己的武器。
……
作战制服没入海水中,出色的防水布料暂时抵御了海水的侵袭。
三人小队耳边只有蹚水的声音以及远处的风声。
很快,他们就顺利地登上了湿润的沙滩。
这里能找到许多人类活动过的痕迹,包括燃烧殆尽的灰烬、乱丢在沙地上的树木枝干,以及动物的骨骼,裸足行走留下的脚印……
红外夜视仪的成像中,整个世界都是灰蒙蒙,略带绿光的模样。
下半身被海水打湿的三人初登岛屿,都显得非常紧张。
尤其是星期日。
当初他被捆住手脚,扔进独木舟的时候,做梦都想不到自己能从食人祭祀上活下来。
他更想不到,有一天,自己还会回到这座令他感到厌恶与恐惧的岛屿上。
按“天神”的话说,这里是他的故乡。
人对自己的故乡,应当是有一种怀恋之情的。
但对星期日而言,这里没有任何地方值得他怀念,如果说有什么值得他重回这座岛屿的话,那只能是复仇——
杀死那些屠戮他们部落,吃掉他父母的仇人,这是他惟一想做的事。
……
观察着近岸的林地,未从那一片稀疏的树木中发现放哨土著,星期日凑到库鲁身边,悄声询问着他家的方向。
库鲁在这座岛上生活了二十多年,即使离开一年有余,重回故地,依旧能清晰地辨别出家的方向。
环顾一周,确定方向,他一手持反曲弓,一手捏住一支箭,带着星期日和科苏往沙滩高处走去。